写作引导思考(而非思考引导写作)

作者/编者:林·亨特
作者单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历史系
创作年代:2017
出处/来源:“美国史教学与研究”微信公众号
学科分类:国际政治
文献语种:

摘要

关键词: 学术研究 写作 思考 随笔

正文

写作引导思考(而非思考引导写作)

林·亨特 |

王维夏 译;杜宪兵 校

转载自“美国史教学与研究”

本文原载 Perspectives on History, vol.48, no.2, Feb (2010),原题为“How Writing Leads to Thinking (And Not the Other Way Around)”,推文标题由编者所加。中译文由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世界史双语班2016级本科生王维夏同学翻译,天津师范大学欧洲文明研究院杜宪兵老师校对。

本文作者林·亨特(Lynn Hunt),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历史学教授,曾任美国历史学会主席。著述颇丰,主要著作有Inventing Human Rights: A History2007)(中译本为《人权的发明:一部历史》)、Measuring Time, Making History2008)和 Writing History in the Global Era 2014 等。

写作让人压力陡增。当我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雕琢字句时,颈部和肩部肌肉几乎会立刻紧绷起来,无论我写的是诸如本文一样的随笔,还是书籍的某个章节、一封推荐信,抑或给朋友的电子邮件。写作还耗时费力。在漫漫航班上,写作是打发时光的绝佳方式,因为你会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感受甚至比你在笔记本电脑上看一段《广告狂人》[注:美国的一部电视剧。]还要美妙。于我而言,写作有多种意涵,但它绝非将意识里早已存在的东西誊抄下来。写作是一个奇妙且神秘的过程,它能带来别样的思考。

由于写作这种行为绝非完全归属于我们的意识,所以关于如何书写历史的那些建议很可能无关痛痒。但是,如果这些建议能让人觉得写作并非像终日泡在电视机前的懒虫攀登喜马拉雅山巅那般困难,那它们就不是一文不值了。我深知写作毕业论文时的那种滋味。学术研究看似轻而易举,但事实远非如此。在法国档案馆的那些日子,档案管理员似乎完全不懂我说的话。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我冥思苦想究竟应该从1789年法国数不胜数的城市中挑出哪两个加以比较。亚眠、布洛瓦、卡昂、迪耶普……写有这些城市名字的卡片在梦境中不停翻转,令人惊恐。但是,任何惊恐都比不上面前空空如也的纸张或电脑屏幕带来的恐怖。

面对此情此景,我的首要原则就是别去看笔记。在数据库、文献档案、图书资料都数字化的时代,这条原则尤为必要。当年我在准备毕业论文时,手提箱(一个蓝色的行李箱,饰有花纹,我旅行时总会带在身边。)里装满了手写的笔记,反复研读这些笔记成为一个很大的负担。我身边一些写作毕业论文的朋友花费数月研读笔记,她们期待意外之喜,或者只是希望灵光乍现,找到动笔写作的足够灵感。要知道研读笔记如同清理房间一样,它会让你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个爱干净的人,但这种陶醉并不会产出任何章节,甚至一个字。唯有动笔,才能写出来。

我承认,我说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缘于我一直不擅于记笔记(将来应该也是如此)。在电脑普及之前,也就是我写作学位论文和我最早的两本书的时候,我将笔记随手写在黄色的草稿纸上,杂乱无章。在任何情况下,如同很多人一样,我一旦开始写作,就会发现我将笔记记在了书籍或文献的错误位置,或者根本没有记下那些重要的信息,比如页码或者确切的法语措词。

有些文献资料对于我的论证尤为重要,有时我在完成某章的草稿之后才发现它们的重要性。这些文档往往需要反复研读,所以我手头会存有它们的备份。不过说实话,要将所有文档都备份下来根本不切实际,即便你知晓那些文档的内容。记笔记甚至定购缩微胶卷、复印或扫描文献资料,都无法抓住问题的核心。尽管你在记笔记时至少还有所思考,但这种思考往往漫无边际,直至你将它们以文章内容而非笔记的形式写出来。

我的第二个原则叫“萝卜原则”。这么称呼是为了纪念我奶奶,她从没发表过什么,只在她的菜园里种过很多萝卜。夏天的时候,她每天都会告诉我妈妈当天菜园里萝卜的数量。萝卜的数量与日俱增,直至夏末。你肯定也想让文章字数与日俱增,直至完成初稿。无论你是否设定写作提纲(我动笔写作时只是粗略地列出了要点,并未编排顺序),真正重要的是保持写作势头。这个势头并不是像喷气式飞机那样直奔终点,而是要进三步,退两步。写完两三页(甚或五页!)之后,第二天要先对这些内容加以修改,再写出一到三页新东西,如此反复。如果你日复一日地撕毁所有文字,弃之不用,如果频繁更换切入点,如果坐等灵光乍现却只字未写,那么你面临的就不是智识问题,而很可能是令人苦恼的心理问题了。

诚然,要想保持写作势头就得学着约束自己的想法。这无疑是写作方法中的下下策。与历史和生活本身有关的事物很可能是无穷无尽的(遗憾的是,人的寿命除外)。就像你的朋友或同事身上总会发生一些事情,你知道这些事就能更好地了解他(她)们,但你并不知道。同样,你也总会有该查却没查的文献。然而人生苦短,如果你试图多写一篇论文或多出一两本书,那就必须要求自己在某个时限内有所作为。如果你一再自我怀疑,那就无法推进写作进度。只有当反复修改变得卓有成效,内容更加充实时,你才能进行自我批评。你要知道,清晰的条理并不是说有就有的,也绝不是先于写作而存在的,而是当你足够努力,随着写作过程的推进逐渐浮现出来的。想法的确源于写作。当你把某个想法诉诸笔端时,一些妙不可言的事情就发生了。你会想到一些你原本以为想不到或不会去想的事情,一些想法会不请自来。

那妙不可言的究竟为何事,而我又如何得知?我可不是来自某个神秘的写作魔法班,当然你或许会出于某些原因如此描述那些学者的工作。无论是创作散文还是诗歌,但凡文字产量很高的人都会体会到写作过程本身就能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想法。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写作使先前半成品或未成型的想法明晰起来,逐渐成型,并产生一系列新的想法。神经科学表明,95%的大脑活动是无意识的。我的理解是,你通过身体写作——无论手写、电脑打字还是语音输入(尽管我还从未尝试过这种方法)——开启了一套程序,出现一系列三角关系的转换:手指、纸张或电脑屏幕、字母或单词,眼睛、神经突触和其他“神经例示”,且不说还有内脏和膀胱。换言之,通过写作,你用文字让大脑急速升温,由此激起有意识的思考以及一些新想法。你不是,至少不总是,在抄录早已存在于有意识思考中的想法。如此一来,脖子怎能不僵?

你的文字或许会像我奶奶的萝卜那样与日俱增,但即便如此,如果它们想要发展成理想的样子,也必须多加修剪,去除杂芜。除草、间苗、覆盖、浇水等过程尤为重要,对于写作而言,这就是修改的过程了。有时,他人的建议能赋予文章以新的面貌。无论是写作学术著作还是教科书,我都从编辑那里习得很多写作技巧,他们默默无闻地帮我提升写作质量。你唯有先将所思所想落在纸上,而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方能真正想明白。它们必须与你融为一体,而且你要乐于将它们释放出来。大多数写作问题都来自潜意识认知造成的焦虑,这种认知是:你所写的东西代表你本人,而且不得不展示给别人。你赤身裸体,在摇摇欲断的树枝上战栗不已,行将坠入由他人的诟病构成的耻辱泥潭——研究不充分、分析非原创、写作技巧拙劣。所以你竭力隐藏自己,让文字变得术语连篇、佶屈聱牙、云山雾罩、拐弯抹角,到处是被动语态。如此一来,你虽然觉得安全了很多,但这也妨碍了读者对文字的理解,到头来终究无法尽如人意。因为读者无法领会你的意图,所以没人会可怜你。但是,站在射击线之前却发现无人下令向你开枪的感觉会更好吗?评论家最希望看到唇枪舌战,而你完全无须惧怕任何质疑,因为你的研究成果已经打磨得十分完美,观点也相当明确。

你们大可不必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专业指导随处可见。我得到的最棒的写作建议来自诗人和散文家唐纳德•霍尔,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所著《写作法宝》(Writing Well)一书刚刚出版不久(当时是初版或最初某一版,如今已出第九版)。他是密歇根研究员学会(Michigan Society of Fellows)的高级研究员,而我们尚是初级研究员,但他慷慨无私地审读了我们的论文。我深知还要在学位论文上下一番苦功,他告诉我写作要不懈努力,直至找到其中的真实性。写作中的大多错误源自你的虚伪、口是心非,或不敢断定真实的想法。他的方法绝不是唯我独尊,相反,他还推荐了另一种方法,即关注他人的写作。在阅读一本引人入胜的书籍时,你要想想作者是怎么做到的。是什么吸引了你?是什么让你觉得这本书美不胜收、摄人心魄或妙不可言?你最欣赏这本书的哪个特质?你能从中习得什么写作技巧?锦囊之计近在咫尺,你要懂得如何猎取。

简而言之,作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成就的,学好写作需要毕生努力。研究生课程往往假定学生们已经具备了写作技能,只需稍加提升即可。历史学教师就算开设写作课,也是少之又少。我们往往认为研究生在潜移默化中、在模仿中、在纠偏改错中学习写作。我们开始越来越关注教学,把它视为一项可以习得的技能。而写作也应得到相应关注。即便目前尚无捷径可循,无良方可依,我们每个人也都能受益于对写作的关注。我觉得一定如此,因为我一直从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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