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战略能改变世界秩序吗？
Jacob L. Shapiro著 范璐晶编译
中国雄心勃勃的基础设施计划——“一带一路”战略，若要改变现有的“游戏规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2013年9月和10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访问哈萨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亚时，提出了“一带一路”战略。在习近平主席之前，中国领导人一直遵循邓小平于1990年提出的“韬光养晦”忠告。人们极容易把习近平主席的“一带一路”战略视为一个将在21世纪增强中国政治实力然而却打破邓小平忠告的雄心勃勃的经济发展计划。对“一带一路”战略更深入的分析会发现该战略并非如此。首先，中国实施“一带一路”战略的机制还处于起步阶段。在习近平主席提出“一带一路”战略后三年多，该战略仍然没有明确的定义并且资金支持不足，还面临着地缘、欧亚不稳定和当前贸易模式等诸多制约因素。第二，“一带一路”战略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中国国内经济不平等，而不是提高中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
媒体用于描述“一带一路”战略最常见的词语是“马歇尔计划”。然而，这是一个错误的比较。马歇尔计划作为1948年《对外援助法》被编入美国法律。比较该文件与中国政府各机构于2015年3月28日发布的“一带一路”行动计划，两者的区别不言而喻。1948年《对外援助法》是一份用美国法律术语编成的23页简洁文件，为基金管理机构的设立、机构管理委员会的设立、机构负责人的薪金和住所确定了明确的指导方针。马歇尔计划高度集中地并且有针对性地制定了一系列措施：重建欧洲，使“铁幕”维持现有状态不得在欧洲大陆进一步拓展。
然而，“一带一路”战略的行动计划与本文件毫不相似。“一带一路”战略始于弘扬古代“丝绸之路精神”的美德，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为指引。尽管“一带一路”战略已经成为习近平政府最重要的举措之一，中国政府文件中没有具体的行动指引。这些文件包含一些一般性建议，但没有描述任何具体的步骤，并与各种关于合作和谅解的陈述混合在一起。
看好“一带一路”战略的人指出，中国政府已经采取具体步骤实现该雄心勃勃的目标，如出资400亿美元成立丝绸之路基金。此外，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于2014年10月成立，拥有1000亿美元的资金，其中三分之一来自中国。资金来源于金砖国家的新开发银行（new Development Bank），另有1000亿美元的投资可以利用。这些都是“一带一路”战略的积极进展，然而这些进展不足以满足“一带一路”战略雄心勃勃的目标。
“一带一路”战略将创造多个经济走廊，覆盖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二，占全球GDP的三分之一。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2400亿美元仅是其所需资金总额的一小部分。为联通欧亚大陆，这需要在世界上一些最恶劣和人口最少的广袤地区建造道路、铁路和港口等基础设施。据预计，“一带一路”战略在未来15年至少需要4-6万亿美元。这个估计可能太保守了。即使这个预测是准确的，这些资金从何处筹集仍然是未解决的问题。
该战略除了需要资金支持，还面临着两个更深层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即使中国和“一带一路”战略的其他合作国家得到资金支持，除了为欧亚大陆基础设计建设筹集资金的机构，尚没有统一的机构以实现该战略的目标。2016年批准的AIIB项目有缅甸发电厂、孟加拉国电力供应改善、巴基斯坦水电项目和高速公路项目、塔吉克—乌兹别克公路改善项目和印度尼西亚的贫民窟改善项目。然而，马歇尔计划有突出的重点、明确的目标和负责分配资金的组织以实现其目标。相比之下，“一带一路”战略是一个无定形、无关联的项目清单，没有明确和一致的资金提供机制，没有监督这些小型项目如何融入更广泛计划的机制。
第二个问题是，中国推动“一带一路”战略的主要目的不是提升其国际实力，而是减轻国内的经济压力。“一带一路”战略是习近平主席试图实现其继任中国领导人未能完成目标之努力的一小部分：将沿海经济发展程度较高地区的财富分配给中国内陆贫困地区，而不造成严重的社会不稳定。“一带一路”战略中最具体部分是中国各省如何从基础设施建设中获利，以及实现贸易增长。该战略的目标是刺激内陆省份经济发展，尽管在过去三十年，中国内陆省份经济实现增长，但与富裕的沿海地区相比仍然贫困。
“一带一路”战略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实现目标的方法是便利中国企业进入海外市场的方式，帮助消耗中国钢铁、煤炭和其他关键商品的大量过剩产能。中国正在试图减少这些商品的生产，但是发现在不牺牲经济增长的情况下达到这一目的是不可能的。中国仍然是一个有大量贫困人口的国家，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居民的财富与内陆经济欠发展地区居民财富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中国希望“一带一路”战略能够帮助其找到一种途径转移其剩余商品，并刺激欠发达地区的基础设施改善。
“一带一路”战略的“海上丝绸之路”部分更加引人注目，因为其是构成全球经济基础的海上航线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约80％的全球贸易量和70％的全球贸易额通过海运。即使是中国的内陆省份，其大部分货物也是通过海运进行对外贸易，而不是通过陆上运输与中国西部邻国进行交易。然而，中国面临的问题是其本国经济依赖的航线安全由美国海军的保障。尽管亚洲许多国家都乐于接受中国的资金支持并合理使用，但也有很多国家怀疑中国的意图。尽管中国正在资助建造“海上丝绸之路”的港口，但是中国并不会同这些国家签订中国驱逐舰或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这些港口永久性的基地协议，中国海军的首要目标是提高在其海岸线周边水域（in the waters off its coast）宣称领土主张的能力。中国距离拥有挑战美国控制全球航运路线所需的海军力量投射至少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当今的欧亚并不像古代丝绸之路那样是世界的中枢。现今，全球贸易大多数发生在海上，且由美国控制，“一带一路”战略将不会改变这一局面。由中国资助和主导的“一带一路”战略在理论上是引人注意的，但是当审视关键事实，如该战略的资金将来自哪里、谁将监督项目的总体规划、谁将购买中国过剩的钢铁以及为什么该战略意图使各国为在不稳定地区运送货物进行大量投资，很明显，该战略是“海市蜃楼”而不是“游戏规则改变者”。然而“一带一路”战略依旧取得了辉煌的成功：它大大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威望和习近平主席的国内信誉，这是中国在国际舞台发挥作用的基础。
资料来源：Jacob L. Shapiro, One Belt, One Road, No Dice, in Geopolitical Futures, January 12, 2017, available at https://geopoliticalfutures.com/one-belt-one-road-no-dice/(last visited on February 8,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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